e归来

清明随记,去了一趟真定

真定就是正定。事出有因,我最近又发明了刘韐童鞋在靖康元年的时候就里通外敌……哎,自从当上了发明家,我硬是停不下来了,衰啊。发明家不是容易当的,给人哗众取宠很蛇精的感觉,有没有。而且吃力不讨好,老发明让人心烦不待见的各种破事儿……话说金兵侵宋,北宋速亡。而刘韐这厮先是被我发明是杀害种师中的凶手,现在又被我发明,嗯哼,害死种师中之前一年就已理通敌酋斡离不,并有以下两个劣迹:


1.敌军入侵,刘韐负责防守真定,他躲进真定城里不出战,让敌人兵不血刃地通过了此地。要知道,真定号称河北的军事重镇,控扼燕、蓟,是必守之险,难道他不该对敌军加以阻击,乃至袭扰尾随吗?让敌军大摇大摆地过境,他这个守臣究竟有多大的责任?

2.此后,在斡离不攻击东京不果而撤退的过程中,北宋军民计划趁机打击斡离不,刘韐破坏了河北军民的组织,再次放任敌军安全过境。这个的过程和上一个事件同样明确,但是更微妙,不易讲清楚。


这两件事儿都直接从史料里捡出来的,应该没有什么理解方面的偏差。在宋朝,那些名臣名儒乃至普通百姓们都表示,真定是军事要地,失之无以立国。既然如此,不说这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吧,至少也不能让外敌顺溜地来来去去跟玩儿一样?但,有谁听说过真定——石家庄这一带是险地?那处是个交通枢纽啊,自古以来一直就是。本来就应该让大家,不管是敌是我,都来去无阻,麻麻溜溜……


于是我大受困扰,刘韐这厮到底劣到什么地步成了个问题。困扰之余我只好把战史翻了一遍,找出历史上发生在真定的争夺战,寻思了几回,发现还是不得要领,最后只能实地了。好在真定有机场有高铁的,拿起脚来就能到。另外还有个动机是被安利了真定有尊东方的维纳斯雕塑,必须去看现场。


结果吧,这就成了清明之行。


真定城很小,收拾得略刻意,有点难看,但挺干净的。路窄,有时见到机动车和狗狗们,不象是流浪狗,而是小镇家养的狗在一起混行。特意找当地人搭茬,发现口音很重,典型的晋语方言,和山东河南话明确地同出一个妈,不知道为啥,觉着挺亲切的。这地方没共享单车,只在很少的地点有城市公用自行车,作为旅游城市,简直不合格。我整了一辆,先绕城骑了一圈,然后沿主干道溜达,主要是想看看旧城有多大,城墙还有啥遗存,建制约是神马样。大致结论是这个城顶多单边3公里吧,恐怕城址变动过,只有南城门保存比较好,可惜修了新,新得要死,又呆又丑,不伦不类。作为偏执狂我早就对各地崭新的古迹忍够了。草草转了一下去找东城门时发现附近有段真正的城墙遗迹,正在接受翻新,是新和旧结合的一部。旧墙很带感:荒弃的土堆,风中凌乱的杂草,倒塌湮没的城门,还有两个小学生在顶上玩,我向他们招手,他们叽叽喳喳挺开心地招呼回来。其实我很想也爬上土堆,多呆会儿,可惜没时间。大概这段废墙很快就会变新了,叹息。整旧如旧,为毛就没被接受。那些层层夯土的痕迹,对我来说比整个新城都有价值。荒废的旧墙边就是新墙,修得也蛮用心,大致就是把旧墙盖住建新墙,那些崭新的仿古砖、粗糙的水泥勾缝……很刺眼很刺眼。


之后去看佛寺。隆兴寺相当惊人。事实上,宗教景观少有不惊人的。建筑和雕塑,基本每次都令我震动不已。且不说凝结其中的人类的心血和劳作,单说花费的钱财都吓死人的,那么高大的铜佛像,方圆3公里内的小城及周边能有多少人口,竟然能承担得起?估计修建时每个百姓都得被扒七层皮。然后观音像确实美,但绝非维纳斯式的美……隆兴寺内容真挺丰富的,要是说起来必须唠唠叨叨一大长篇,于是省略。


赶紧说回正事,我要去查的是滹沱河和真定城之间的关系,作为军事重镇,河怎样阻断道路,城又怎样起防守作用,要知道,真定城在河的北岸。


像斡离不一样,我从北出发往南走,当然我走的是城内,他走的是城外。我先赶到北城门外随便看了眼,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,目力所及见不到丘陵,当然人眼本来就看不到啥,一来楼比较多,二来有著名的霾,铁灰色的工业尘埃阻挡着视线,看不远。出了南城门之后,约300米,有明朝广济桥遗址,沉在地下的桥,这是铁的实证,表明滹沱河的河床变动,几百年来南移了,距新河床大致又是300米。哎呀,真的不多。找黄河的旧河床可没这么容易。我甚至感到挺高兴的,那么宋朝的话,河床的位置也不会变动太大、距离太远?南宋有记载是距府治5里,喵喵,那比现在还往南呢,真是鬼知道。


然后就是滹沱河,它的规模就是当年宋朝得以防边的地利。令我震动的是,滹沱河是条大河,比我预想的大很多。在现在这个严重的枯水期,仍然保持了500米以上的有效宽度的水面,目测河最深的地方超1m无难度。在冬天,除非冻得硬邦邦,否则步骑兵根本没有办法渡河。而且,就我所知,一般的河流,上游用水截流是非常、非常严重的,尤其华北,河早都死得七七八八。加之自去年以来的这种极端气候,河里竟然有水!还这么多!那么在宋朝,这条河应该是大得可怕,次级天堑一般的存在。怪不得李纲他们念叨失之无以立国。这样的地利,确实无法放弃。


我跑下大路,跑进河床——别误会,河床的相当部分早就干涸,到了上面修了马路、花园的地步,花园里有些树的树龄看起来不止两年,显然,大家都觉得这河不会涨水了。我和一个看娃的老太太聊天,摘要如下:


“您在这里住了有50年了吧?“

“60年!“

“这河平常都这么多水吗?“

“啥?现在哪有水!?早几十年有水,这些年老是旱,旱死人哪!“


她跟我科普说,要是没有灌溉系统,最近这几十年都很困难,收不上什么粮食作物。她的老娘从前经常说这个样在旧涩会要饿死好多人的。后来也不说了,习惯了。她家也老早就不务农了。


清明这天真定府闹起了倒春寒,大中午的室外才4°C,小寒风一吹嗖嗖的,我看隆兴寺里的游客都很聪明地穿着厚羽绒,而我走得临时起意,只有一件外套,骑车运动着倒没觉出啥,停下来时间一长不免迎风流涕:啊啊啊,大宋亡得冤!太冤了!就算斡离不来的时候河面上冻,他走的时候正是春耕时节,那年天气极暖,指不定还发了春洪。那是——看河床的样子,应该是超过2000米的河面,开封附近的黄河未必就有这么宽——没人帮忙他过不了这条河——刘韐那厮必然不是啥好东西。


我默默地走回公路桥,开始还决定沿上下游骑行一段,看看附近水量、河面宽度的变化。显然,在古代的军事上,一条河的意义不在它宽深的地方有多宽深,而在它浅窄的地方有多浅窄。东向骑了3公里之后放弃了,这该是无人机的活计,要不用卫星地图看看算了。我做field work真是懒到不行。估计岳飞同学不是这样的吧,他一定曾经沿着这条河走出去过很远很远,上游和下游,之后绕着夯土的城墙观察学习攻与守的规律。


我跑回子龙大桥上——真定是赵云的故乡,想必这桥由此得名;在北城门我还见了他的一座雕像,横枪跃马,造型很不错,可惜造像的材质略廉价,而且疏于清扫,于是略给人一种暴露尘埃的遗憾,有失英风悍气。顺便一说,庙中见到很多佛像也落满灰尘。管理方为毛不能找出种无损的方式给收拾干净呢?此桥另有芳名肤白桥,咳咳。这时候天色晦暗,看不到太阳的所在,风越来越大,灰扑扑的霾竟丝毫不减。时常有重卡隆隆而过,桥身动摇,三角架哒哒起跳,人也忽悠忽悠跟着晃,和地震一模一样,刺激极了——按惯例,留此存照,可以走了。


接着我又跑回真定府去看庙了。主要看那些唐宋时期的留存。岳飞大人曾经来过真定,当时他还是个爱学习的小青年,庙宇肯定挨个走了个遍。于是唐宋古迹我都绕好多圈,感觉脚下的土地都是他踩过的,心中默念:有幸有幸,与有荣焉。至于金元明清的……我都没时间好好看。那列位菩萨要是天上有知,肯定要大笑,砖儿何厚,瓦儿何薄。当然我也为自己申辩一句:是真没时间。看了城墙河床还能看庙,知足了。



总结,这条河不是八达岭那样的天险,恰恰相反,它是与敌共之的次等险阻,优势的兵力和天时对它的阻断作用影响巨大。辽阔平原上的一条大河,其巨大价值仍在于交通和资源,万万不能为敌所得。在这里发生的多个战事,很多并非正面阻击,而是控制和遏制。有多少书上看了拎勿清的,到现场一瞅不用想就明白了,好奇怪。看看以后有没有空儿扔上几张图……


评论(7)
热度(9)
© e归来 | Powered by LOFTER